今天,是阿富汗第100个独立纪念日。100年前,阿富汗打败了英国占领军获得独立。1919-2019年,“独立”后的阿富汗先后历经三次英阿战争、被苏军占领、被英美联军盘踞。战乱、恐怖袭击、爆炸……不幸成了这个国家的符号。
01 开国之父,来自托钵僧的指认
艾哈迈德·沙阿,当年才16岁,只是一名部落青年。
他的忠勇和才干,受到波斯国王纳迪尔·阿夫沙尔的器重。
国王纳迪尔远征印度时,带上了艾哈迈德·沙阿,并把手下一支4000多人组成的精锐骑兵托付给他,希望远征途中,他能守护王室女眷的安全。
1747年的某天夜里,波斯军队哗变,纳迪尔被亲信刺杀,和国王出征的后宫妃嫔成了乱兵垂涎的战利品,正在王室女眷下榻处值守的艾哈迈德凭借一人之勇,打退了一波又一波醉汉,并召集手下突出重围,踏上了回家的征程。
国王被刺,眼看波斯帝国就要崩溃,阿富汗最有实力的普什图族各部落首领、学者和法官,意识到必须选出一位君主,带领大家继续向前。25岁的艾哈迈德也在其中,只不过他作为小字辈,在会上也没啥好说的。
大会连开9天,你来我往、互不相让。最后一位年迈且有威望的托钵僧,一手指向年轻的艾哈迈德:“他就是你们的王,看啊,他有众人所没有的贵族与王者之气”。
艾哈迈德婉言表示,自己资历不够,难堪大任。托钵僧却把一顶麦草编成的王冠戴在了艾哈迈德的头上。
那一刻,艾哈迈德仿佛焕发了领袖的神采,就这样得以称王。
自此,艾哈迈德成为阿富汗近200年公认的国父。没有民主选举,也不是拳头抢夺,结果却如此的富有戏剧性。
尽管这可能是个虚构的故事,但阿富汗裔作者塔米姆·安萨利还是拿它开篇,他深知这个故事代表着普什图文化,宗族支持、部落领袖首肯决定着候选人能否顺利成王。
02 被大意刺杀的国王成历史悬案
刺杀和叛乱是贯穿阿富汗历史的家常便饭。
本世纪初,阿富汗迎来了好色又败家的哈比布拉国王,他定期举办“女士之夜”,寻猎近臣的妻女。
1919年2月,一战刚刚结束,哈比布拉想参加巴黎和会,但被罗斯福和张伯伦“婉拒”。他在不忿中踏雪外出打猎。
半路掉队的大臣侯赛因收到一封密报,读罢脸色大变。他立即手书一封,让信使速速转呈哈比布拉。信使骑着黑马,穿着黑衫,方便国王一眼认出。
信使按时完成了任务,哈比布拉却忙于取乐,随手把手书丢了。当晚用过晚餐,哈比布拉回到营帐准备就寝。帐中还有亲王纳斯鲁拉。营帐外禁军首领纳迪尔正带队巡逻。
哈比布拉进入梦乡后,仆役退出,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巨响,紧接着看到一个黑影闯出门外。哈比布拉被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穿透心脏,早已断气。
事后有人称,纳迪尔和纳斯鲁拉有意包庇,让刺客逃脱。刺客一直就潜伏在国王营帐里。
热衷改革的三王子阿曼努拉临危不乱,掌握了财政和军队大权。
03 一个土匪,废除了国王的新宪法
1923年,新上任的阿曼努拉昭告全国,推行新宪法“秩序之书”,虽然并未声称要凌驾沙里亚法(伊斯兰宗教法的总称)之上,但其中的条文令人兴奋,也让人不安。
“秩序之书”禁止酷刑、禁止童婚、赋予公民检举贪腐的权利、规定结婚彩礼上限,同时规定罩袍和面纱不再是女性的必需品;阿曼努拉还提议反对一夫多妻,他本人也只有一位妻子。
很快,阿曼努拉被宗教领袖说成了异教徒,说他会闯入各家各户,强行摘下妇女面纱,接下来,天晓得他会干出什么来。
1927年,阿曼努拉国王夫妇前往欧洲和非洲访问。在埃及伊斯兰高等学府爱资哈尔大学,阿曼努拉没有换上穆斯林服装。他身着一袭鸽子灰西装,戴着礼帽,在清真寺里祈祷。在场的学者和教士又是皱眉,又是咋舌。
在法国火车站,前来接站的总统先生低头鞠躬,握住王后索拉娅的手,殷勤地把嘴唇贴在她的手背上。
这些新闻照片传到阿富汗山区,满脸胡须、戴着头巾的男人目瞪口呆,国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?
阿曼努拉还沉浸在这次伟大的旅行之中,带着孩子般的兴奋回到阿富汗。他昭告全国:要荡涤旧的东西,肃清那些胡说八道的迷信。
南方的保守势力发动了叛乱。阿曼努拉派兵去镇压。首都空了,萨考纠结了一队土匪杀进王宫。
阿曼努拉带着孕妻、妹妹,狼狈出逃。他一直逃到意大利,做家具为生,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。
04 阿富汗的巅峰时刻,只是一次体验
1953年,阿富汗迎来另一位现代主义者——红色亲王达乌德首相。达乌德曾留学法国,以专制冷酷著称。
吸取了阿曼努拉的教训,达乌德采取了温和举措:1957年,喀布尔电台开始播放女歌手的音乐。
保守派认为女人只要不被看见,听她们的声音可以。
1959年8月,独立日假期第二天,王室成员在包厢里观看常规的阅兵仪式,王室女性竟然没有穿罩袍、没戴面纱!人们清楚地看见了哈麦拉王后、比勒吉斯公主,还有达乌德妻子扎米娜的脸。
国内几位最有权势的神职人员用“震惊体”联名上书达乌德,要求达乌德把国家带回沙里亚法的正轨上来。
达乌德说,非常愿意遵守教法,但他翻遍了《古兰经》,也未找到先知强制执行罩袍的只言片语。他自知学识有限,恳请学者们把相关段落找出来给他看。
然后,保守派带着各种经典来了,仔细钻研,果然没有任何发现。
王室女性自此不再穿着罩袍,其他女性也可以自愿选择穿着,王室不会强制。
接下来的5年里,阿富汗的女性仿佛快速走完了5个世纪。她们终于在教师、护士甚至医生的岗位上发挥作用,政府部门、工厂和私营商业机构中,也出现了女性职员的身影。
1963年,喀布尔已经拥有6家电影院,3家放映欧美电影,3家放映印度电影,那里面有未经遮掩的女人面孔,还有女人唱歌、穿着紧身衣跳舞,这对阿富汗男性来说是一种陌生的经历。
六年后,男女同校成为常态,喀布尔的女士开始出现在公共场合,她们不仅展露容颜,还露出了手臂、腿、甚至是乳沟。
阿富汗迎来高光时刻,被称为“中东小瑞士”。
05 坦克部队和苏联战机对准总统府
历史惊人地重复。
1973年,国王査希尔去意大利度假,卸任首相达乌德发动政变,自封总统。
再度上台的达乌德保留了自己一贯的强硬作风。达乌德推出一揽子解决国内安全隐患的计划:抓捕所有他认识的左派领导。
逮捕行动刚过一两天,坦克部队指挥官求见总统,说得到消息,一个很大的阴谋计划将在4月27日行动。他请求将进入战备的坦克部队部署在王宫周围,保卫王宫。
4月27日清晨,天气晴朗,街道平静如常。中午12点,近郊的山顶上传来隆隆的炮声,坦克的炮塔随即旋转过来,对准了王宫。
几架战斗机掠过低空向王宫猛烈开火,事后有人指出,这些飞机并非来自巴格拉姆空军基地,而是苏联。
苏联人坐不住了,希望能扶自己的代理人上马。
达乌德倒下了,亲苏的塔拉基取而代之。只是一年后,塔拉基又落入了他的留美弟子阿明的陷阱。
阿明想摆脱苏联的控制,拜美国为主。他驱逐了苏联外交官和专家。
1979年12月28日,苏联空降部队将总统府置于控制之下。
阿富汗的背后,是美国和苏联的大国博弈
阿明亲美还没成效,已被打得晕头转向。
苏军大部队开进喀布尔,并忙着出具阿明的死亡报告:枪杀、窒息、中毒,等等。说法不一。
06 苏联人刚走,本拉登又把美国人招来了
1985年,苏联新舵手戈尔巴乔夫迫不及待想要从阿富汗脱身,而且要以胜利者姿态离开,隔岸观火的美国人却从局势中看到了胜利的可能性。
1987年,“圣战”武装从美国获取10亿美元的援助。
两年后,最后一名苏联军人鲍里斯·格罗莫夫上校从阿富汗离开。
从此,阿富汗军阀混战大幕开启,350万难民蜂拥入邻国巴基斯坦。
难民营里四分之三的人年纪都不满15岁,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。沙特阿拉伯政府投入巨额资金,推广瓦哈比教义,追求“纯净”的伊斯兰。
苏联撤军后,大家认清了混战中的“圣战者”真实面目:以毛拉·奥马尔为首的“塔利班”。
不到两个月,塔利班拥有了堪比巴基斯坦正规军的装备,很多年轻难民期待加入塔利班。
很快,首都喀布尔被塔利班占领。
1996年9月26日,喀布尔市民一觉醒来、发现城中已经变了天。街上到处是蓄着大胡子持枪巡逻的年轻人,他们眼窝凹陷、头上戴着笨重的黑色头巾,眼前这些征服者和蓝眼睛的俄罗斯人一样陌生。
一夜之间,阿富汗又倒退了5个世纪。塔利班所到之处,民众不得不翻箱倒柜找出早已丢弃的面纱和罩袍,重新穿戴上。
此刻,被沙特政府驱逐并剥夺公民身份的奥萨马·本·拉登,加入了塔利班。
美国在克林顿时期就做了活捉本拉登的计划,30人组成的中情局抓捕小组潜入本拉登老巢,因克林顿通过卫星图片看见院子里有孩子荡秋千而终止了行动。
2001年9月11日,22名与塔利班有关联的恐怖分子,劫持了4架民航客机,其中两架撞向纽约世贸中心大楼,一架撞向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,还有一架飞机在匹兹堡附近坠毁,共造成约3000人遇难。
一个月内,英美联军的远程轰炸机已经盘旋在阿富汗上空。塔利班节节败退。
07 没有规则的博弈,阿富汗人自己的故事
此前,阿富汗在我刀刀的印象里,一直是一个神奇又遥远的存在。
2015年10月,阿富汗东北部发生里氏7.8级地震,震中地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界,数万人无家可归,伤员缺医少药。
吃了美国败仗的塔利班,就长期盘踞在这次震中位置。塔利班在震后声明中说,全力支持救援工作,欢迎任何力量参与抗震救灾。
10月31日,我和杭州一家救援组织来到了巴基斯坦,奔赴与阿富汗交界处参与医疗救援。向导是一个巴基斯坦小伙,一见面就开玩笑数人头, 5万美金/只。
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交界,基地分子以绑架外国人为业,美国人被绑要缴10万美金,中国人则要5万。
在与阿富汗接壤的数百公里外的巴基斯坦白沙瓦(原本属于阿富汗,后被英国并入印度,印度分裂后划归巴基斯坦),更是枪响不断。我们到达之前,政府军在一次与基地组织的枪战中伤亡20多人。
在白沙瓦街头,枪战还经常发生于普什图部落之间的复仇与暗杀。
为了各自利益随时用枪说话,从哈比布拉被杀到纳迪尔遇害,从达乌德叛变到阿明身亡,从苏军入境到军阀混战至今,招数用尽,都是没有规则的游戏。
处在大国博弈前沿的阿富汗,内部持续的动荡和外部接二连三的搅局,让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走走停停、兜兜转转,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回原形,百姓活在恐惧不安、水深火热中。